鼠疫¶
应该怎样读书?我不知道。读书要做笔记吗?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从来不做。但是现在感觉有些地方不记录一下就错过了有些遗憾。
鼠疫可以说是一部比较“无聊”的小说。 后来想, "晦涩" 这个词才比较准确.
即便不考虑鼠疫是法西斯的象征这件事, 里面探讨的话题就足够多了, 生死, 善恶, 信仰, 集体, 对幸福的追求.
由于图书馆要求我赶紧还书, 我一口气看到了凌晨三点. 虽然有些难读, 常常认为这是一部 "哲理小说", 但是里面的描写手法, 可以说是非常准确, 虽然好像只是我第一次去仔细观察别人是怎么描写的.
我总是想表达什么, 但是常常为自己文字的鄙陋而恼火. 但其实也无碍, 毕竟写作是需要练习的, 我还写得太少了.
还有很多值得摘录的地方, 但是, 就先这么多吧, 困了.
第二部第七章¶
“是这样,”塔鲁说道,“您本人,既然不相信上帝,为什么能表现出如此高的献身精神呢?”
大夫没有从暗影里出来,说他已经回答过了,它若是相信有一位万能的上帝,那就不必治病救人,让上帝来救苦救难好了。然而,这世上任何人,都不相信存在这样一位上帝,没有,甚至自以为相信上帝的帕纳卢都不相信,因为任何人都没有完全听天由命,在这方面,至少他,里厄,在同现实世界进行斗争,自认为走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
……
“是的,您心里在嘀咕,还真够傲气的。可是,请相信我,我只有必要的骄傲。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眼下,有这么多病人,应该给他们治好病。治好之后呢,他们要思考,我也要思考。但是,最急迫的还是治病,我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就是这样。”
“保护他们,反对谁呢?”
“对此我一无所知,塔鲁,我向你发誓,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初入这行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想法还比较抽象,因为我有这种需要,而这一行也跟其他行业一样,是年轻人愿意谋求的。也许还有个缘故,像我这样工人家庭出身的人,要进入这一行尤其困难。此外,当时我眼睁睁看着人死去。您可知道,有些人真不想死啊?您可听见过,一个女人临终时号叫‘绝不’吗?是的,我听见过。当时我就发觉,这种情况我看不下去。那时我还年轻,不免憎恶这个世界的秩序本身。后来,我就变得谦抑一些了。不过,我还始终看不惯人患病早早死去。此外我就不甚了了。但是,不管怎样……
“不管怎样……这种事,像您这样一个人可以理解,对不对,可是,世界的秩序既然由死亡来节制,那么人不相信上帝,不抬头仰望上帝沉默的天空,而是竭尽全力同死亡做斗争,这样对上帝也许更好些。”
“不错,”塔鲁表示赞同,“我可以理解。但是,您的胜利永远是暂时的,不过如此。”
“永远是暂时的,这我知道。这不成其为停止斗争的理由。”
“对,这不成其为理由。但是我不免想象,这场鼠疫对您可能意味的是什么。”
“是啊,意味着接连不断的失败。”
“这一切,是谁教会您的,大夫?”
“是苦难。”
...
"对了, 塔鲁, 您管这种事, 是出于什么动机?"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我的道德观吧."
"什么道德观?"
"理解."
我们做某些事有什么意义,可以没有意义吗?引用一下别人的评论, 加缪在 <西西弗斯的幸福> 这本书中直截了当地说, 既然生活本身是荒谬的, 那么一切理想和追求都没有了意义, 一切美好和高尚也一样, 因为没有永恒也就没有必要为将来追求这些东西. 我们站在荒谬生活的起点, 唯一有意义的行动就是经历, 所以我们不应该生活得更好, 而是应该生活得更多.
在事实上, 医生和防疫志愿者的努力有什么作用吗? 志愿者尽管很努力地做隔离措施然而疫情仍然疯狂传播. 里厄大多数时候做的事情是输营养液, 切开淋巴结, 并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 卡斯泰尔研制的血清, 只能延长病人遭受痛苦的时间. 最后鼠疫是莫名其妙消失的, 与人为努力的关系似乎并不密切.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是继续挣扎还是直接摆烂吗? 里厄憎恶这个世界的秩序, 所以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反抗, 尽管这种反抗显得无力. 因为我讨厌, 而不是因为反抗有用, 所以才反抗. 古语有云: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不知道和上面的说法是相符还是相反.
第二部第八章¶
叙述者谈到这些卫生防疫组织的重要性,无意夸大其词。我们的许多同胞,如今若是处于叙述者的位置,的确会经不住诱惑,难免夸饰这些组织的作用。但是叙述者宁愿相信,过分抬高依据,最终会间接地大力颂扬罪恶。因为,这会让人猜想,义举十分罕见,才显得如此可贵,而冷漠与邪恶是人的行为更常见的动力。这样一种看法,叙述者不能苟同。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来自愚昧无知,善意如不明智,就可能跟邪恶造成同样的损害。人性中善的成分还是多于恶的成分,但事实上,问题并不在这里。人无知只有程度之分,这就是所谓的美德与恶行了。最可恨的恶行就是愚昧无知的行为,自以为无所不知,因而自赋权利杀人。杀人凶手的心灵是愚昧的,而没有真知灼见,明察秋毫,也就谈不上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爱。
第四部 摘录1¶
神父讲道, 世间当然有善恶, 一般来说, 也很容易解释善恶的区别. 然而, 深入恶的内部, 就开始碰到难题了. 譬如说, 世间存在看似很有必要的恶, 也有看似没必要的恶. 有堕入地狱的唐璜, 也有一个孩子的夭折. 要知道, 如果说唐璜这个浪荡的恶少天打雷劈是罪有应得的话, 那么这孩子遭受这么大的罪, 就无法理解了. 事实上, 在这人世间, 最重要的事情, 莫过于一个孩子遭罪, 以及这种痛苦所带来的恐惧, 并且务必找出这其中的缘由. 在人生的其他方面, 上帝向我们提供了一切便利, 因而到此为止, 宗教也就乏善可陈. 在这里则相反, 天主将我们逼到墙根儿. 我们全落入鼠疫的围墙里, 我们必须在这种死亡的阴影中, 找出有益于我们的方面. 帕纳卢神父甚至不肯随便利用廉价的优势, 一举而跨越围墙. 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说一句, 等待这孩子的永福, 足以补偿他们所遭受的痛苦. 而其实, 他对此一无所知. 归根结底, 谁又能断言, 永恒的福乐便可以补偿人遭受的片刻的痛苦呢? 断言的人肯定不会是个基督徒, 只因吾主耶稣四肢和心灵都承受过痛苦. 神父不会那么做, 而是依然停留在墙脚, 直面一个孩子的痛苦, 并坚守这种十字架便是象征的极痛深悲.
法官的儿子惨烈的死了, 帕纳卢神父目睹了孩子的夭折, 也深感动摇. 另外有一点我不懂, 为什么教士不能看医生呢.
这段后面的论证我就看不懂了. 总而言之神父得出的结论是, 只能走完全的极端, 完全的相信天主, 或者是完全的否定天主.
里厄走出教堂时, 一阵狂风从半开的门扇灌进教堂, 径直扑向教徒们的脸. 一股雨水的气味和潮湿的人行道的清香, 随风进入教堂, 让教徒们出去之前就领略到城市的模样. 塔鲁说, 帕纳卢说得对. 无辜的人被打瞎了双眼, 一个基督徒目睹了, 就应该放弃信仰, 或者接受把自己的眼睛也弄瞎. 帕纳卢不肯放弃信仰, 他一定能坚持到底, 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第四部 摘录2¶
"今天, 比较而言, 即使好人也难免杀人或者被杀, 即使好人也难免杀人或者被杀, 因为他们就生活在这种逻辑中, 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的一举一动, 都有可能致人死亡. 是的, 我依然感到羞愧, 我领悟了这一点, 也就是我们所有人都陷入鼠疫中, 我丧失了瓶颈, 至今我还在寻找这种平静, 尽量理解他们所有人, 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死敌. 现在我仅仅知道, 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以便不要成为一名鼠疫患者, 唯独这样, 我们才能期望安宁, 得不到安宁就安详地死去. 唯独这样, 才能给人宽慰, 即使拯救不了人, 起码也少给他们造成伤害, 有时甚至给他们做点好事. 这就是为什么, 我决定拒绝一切直接或间接的, 有理或无理的杀人行为, 也不为杀人的行为辩解.
"大地上还有灾难和受害者, 一定得尽可能拒绝, 不要和灾难同流合污. 我听过那么多高谈阔论, 脑袋几乎给弄晕了, 哪些高谈阔论也足以使其他一些人晕头转向, 结果同意去杀人了. 从而也使我明白了, 人的不幸缘于他们没有使用一种清晰的语言. 于是我决定讲话和行动都要明明白白, 以便走在正道上. 因此, 我说世间有苦难和受害者, 除此不再多说什么. 如果说, 我说这话吗本身就变成灾祸, 那么至少, 并非我情愿. 我试图成为一个无辜的杀人者. 您瞧, 这不是什么雄心大志.
"当然还得有第三境界, 即真正医生的境界. 但是这种现象不多见, 估计是很难进入. 因此, 我决定站在受害者一边,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 以求减少损失. 我在受害者中间, 至少可以寻求如何抵达第三境界, 也就是到达安宁."
大夫问塔鲁是否有了想法, 走什么路才能达到安宁.
"有啊, 就是同情."
在防波堤的巨大石基脚下, 海在轻轻地呼啸. 他们登上石基, 就觉得海如丝绒般厚实, 又如野兽毛皮似的柔软光滑. 他们坐到岩石上, 面向大海. 海水隆起来, 又缓缓落下去, 这种平静的呼吸, 带起水面时现时隐的油亮波光. 眼前黑夜茫无际涯. 里厄感到手指下岩石凹凸不平的面孔, 心理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 他转向塔鲁, 从朋友安详而严肃的脸上, 猜得出同样的幸福感, 但又未尝忘记任何事情, 就连杀人也没有忘怀.
第四部摘录3¶
五月一个美丽的清晨, 一位身材修长的女骑士, 座下一匹华贵的阿勒桑牝马, 奔驰在布洛涅森林公园开满鲜花的小径上.
Par une belle matinée de mai, une svelte amazone, montée sur une somptueuse jument alezane, parcourait, au milieu des fleurs, les allées du Bois…
第五部¶
1¶
一个黑影,轻快地跑在幽暗的马路上。那是一只猫,自春天以来重又见到的第一只猫。猫停留在马路中间,犹豫片刻,舔了舔爪子,又抬起爪子迅速挠了一下右耳朵,随后又跑起来,悄无声息,隐没在夜色中。塔鲁欣然一笑。那矮老头见了准高兴。
2¶
人也许只能达到近乎圣人的境界。果真如此,那就应该适可而止,做一个谦抑而仁慈的撒旦吧。塔鲁想。
3¶
她还尤其偏爱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朝向清静的街道,每天傍晚,她总坐在窗前,身子微微挺直,双手安闲地放在膝上,目光凝注,一直到暝色侵入房间,她成为黑色的形影,而周围灰蒙蒙的光亮逐渐暗淡下来,最终融合了那纹丝不动的身影。塔鲁还特别强调,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脚步异常轻盈。她那么善良,却从未在塔鲁面前拿出具体的例证,但是塔鲁在她的一言一行中,能认出善良的光芒。最后还谈到一个事实,塔鲁认为,老太太从不思索就洞察一切,她与沉默和阴影相伴,却始终能停留在任何光明的高度,哪怕是鼠疫的亮度。
4¶
于是,她俯过身去,将枕头垫高一点,直起身来,一只手放到他那潮湿而卷曲的头发上,抚摩了一会儿。于是她听见塔鲁对她说一声“谢谢,现在一切都好”,声音非常低沉,仿佛从远处传来。老太太重又坐下时,塔鲁已经合上眼睛,他那张疲惫的脸尽管双唇紧闭,却似乎重又泛起一丝微笑。
但时过不久,他睁开眼睛的次数越来越稀少,而他惨遭病魔摧残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每次看都更加苍白了。高烧的急风暴雨,引发他身体抽搐惊跳,但是照亮他头脑的闪电却越来越少见了,塔鲁被缓缓地卷进这风暴的深底。里厄从此面对的是一副笑容消失而毫无生气的面具。这副人的形骸,曾经和他那么亲近,现在被病魔的长矛刺得遍体鳞伤,被一种骇人的病痛烧焦,还被天降的仇恨之风所扭曲,眼看着沉入鼠疫的疾流中,里厄却无能为力,救不了遇难的朋友。他只能停在岸边,心似刀绞,两手空空,没有武器,孤立无援,面对这场劫难,再一次束手无策。最终,无能为力的泪水模糊了眼睛,里厄未能看见塔鲁猛然转向墙壁,随着一声低沉的哀叹便咽了气,就好像他体内一根主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