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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阅读时注意,很多情节是对话推动的,比如老卡拉马佐夫因吃醋把自己儿子的借贷转移给风流佳人好让儿子吃官司。

为什么“灵魂永生不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首先是女地主提出了质疑,佐西马长老回答说“无法证明,只能确信;通过切实的爱的经验去坚持不懈的爱世人,就可以逐步相信上帝的存在和灵魂的永生。”

为什么这里要爱世人?前面一节“信女”描绘了各式各样来请求长老祝福的女人,她们真的很不幸。鬼号婆娘,失去孩子的母亲和被家暴的妻子。告诉她们灵魂是永生的,才能让她们能够接受死亡;有着上帝的存在,才能接受现实的残酷悲惨,上帝可以洗涤心灵的罪恶和魔鬼。爱世人是对世人的不幸的怜悯吗?

下一节的国家升级成教会也是这个意思。由教会来审判,一个完完全全基督徒的世界,罪犯会意识到自己的罪,接受真正的惩罚(而不是机械的,如劳役、杀头),而是心灵的不安,而减少犯罪,因为有上帝,上帝还能宽恕你的罪过,而不致让你破罐破摔。

最后是无神论者伊凡的发言,如果灵魂不永生,又如何?

“我再次请求这个题目就别再谈下去了,”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又说道,“诸位,还是让我来给你们另外讲一则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自己的轶事吧,那是极其有意思而又极其说明问题的。仅仅五天以前,本地有一次以女士居多的聚会,他在那里的争论中郑重其事地宣称,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迫使人们爱其同类,人爱人类这样的自然法则根本不存在,如果说迄今为止世上有爱或有过爱,那并不是自然法则使然,而纯粹是因为人们相信自己可以永生。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说到这里作了一点补充:全部自然法则尽在于此,所以,倘若把人类认为自己可以永生的信念加以摧毁,那么,不仅人类身上的爱会枯竭,而且人类赖以维持尘世生活的一切生命力都将枯竭。这且不说。到那时就没有什么是不道德的了,到那时将无所不可,甚至可以吃人肉。但这还没完。最后他断言,对于每一位既不信上帝、也不信自己能永生的个人来说,如我们现在便是,自然的道德法则必须马上一反过去的宗教法则;人的利己主义,哪怕是罪恶行为,不但应当允许,甚至应当承认处在他的境地那是不可避免的、最合情合理的、简直无比高尚的解决办法。诸位,根据这番怪论你们不难推断,我们亲爱的奇谈怪论家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所发表的以及他也许还打算发表的其余种种是些什么了。”

所以为什么灵魂的永存和道德绑定?灵魂不永存,意味着失去了约束

陀氏的作品的人物的感情都好炽烈:

现在我想跟你谈谈上帝赐给了它们情欲的一种虫子:给虫子的是情欲!兄弟,我便是这样一只虫子,那话指的就是我。咱们卡拉马佐夫家的人都是这样,你虽然是天使,可是在你身上也潜伏着这虫子,它会在你的血液里兴风作浪。对,确实会兴风作浪,因为情欲就是狂风恶浪,甚至比这更凶猛!美是很可怕、怪吓人的!之所以可怕,因为它神秘莫测;之所以神秘莫测,是因为上帝尽出些让人猜不透的谜。这里好多界限是模糊不清的,各种各样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兄弟,我没什么学问,但我对这事儿想得很多。其中的奥秘多得不得了!世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得想尽办法去解答,还得干干净净脱身。美!不过,有的人心地高洁、智慧出众,他们眼里的美以圣洁的理想开始,却以肉欲的化身告终,那我实在受不了。更可怕的是:有的人心中已经有了肉欲的化身,却又不否定圣洁的理想,而且他的心也能为之燃烧,就像在白璧无瑕的少年时代那样不折不扣地燃烧。确实如此,人的想法幅度宽得很,而且太宽了,可惜我没法使它变得窄一些。鬼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理智认为是耻辱的,感情偏偏当作绝对的美。美是否意味着肉欲?相信我,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美就在肉欲之中,————这奥秘你知不知道?要命的是,美这个东西不但可怕,而且神秘。围绕着这事儿,上帝与魔鬼在那里搏斗,战场便在人们心中。真没办法,人有什么心病,他就净说这病。

上帝的存在与否对人的影响

“构成是足以构成,但您想想,格里果利·瓦西里耶维奇,正因为这构成罪过,才更应当从轻发落。要知道,倘若当时我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那样信仰真理,那么,我拒不殉教并且改宗穆罕默德的邪教确实是罪过。然而当时并不会出现非殉难不可的局面,因为只要我对那座山说:‘移动起来,把敌人压死!’顷刻之间它就会移动起来,顷刻之间就会把敌人压死,像踩死蟑螂一样,我便可以唱着颂扬上帝的赞歌扬长而去。可是,偏偏在那个时刻这些招数我都试过了,并且特地向着那座山高喊:‘压死这些刽子手!’——奈何它就是不压。请问:那时我能不动摇?在如此可怕的时刻,面对偌大的死亡威胁,我能不动摇?我知道自己反正不可能完完全全达到进入天国的目标(因为山没有照我的话移动起来,这表明那边不太相信我的虔诚,也就是说,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奖赏在等着我),那我干吗还要在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让人家扒我的皮?因为我的皮即使已经从背上给扒下一半,那座山也不会遵照我的言语或喊叫移动起来。人到那样的关头别说是发生动摇,甚至由于害怕而丧失理智也有可能,所以想要仔细考虑根本做不到。既然在这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我哪儿都捞不到好处,得不到奖赏,那么,如果我选择了至少还能保住自己一张皮的做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正因为如此,在对上帝的仁慈深信不疑的同时,我抱着一个希望,那就是:我会得到完全的宽恕……”

争论结束了,但说也奇怪,刚才那么兴高采烈的费奥多尔·巴甫洛维奇临了脸色突然阴了下来。他阴着脸,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这一杯完全是多余的了。

“你们这些耶稣会士,给我滚,”他冲两名仆人大喝,“滚,斯乜尔加科夫。今天许下的一个金币我会赏给你的,可你给我滚开!别哭,格里果利,回到玛尔法那儿去,让她安慰你,安排你睡觉。”

“妈的,也不让人饭后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在两名仆人按他的命令随即退下后,他忽然悻悻然抱怨道。“如今斯乜尔加科夫也每次在用餐时间往这儿钻,令他如此感兴趣的是你,”接着他面向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说,“你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他产生这样的吸引力?”

自知作恶多端的人也希望上帝的存在,至少他们能得到宽恕。

“‘你瞧,’我说,‘你瞧,这是你的圣像,我这就把它摘下来。你瞧着,你把它当作会显灵的宝贝,可我这就当你的面冲它唾口沫,我这么干照样什么事儿也没有!……’

“她看见了,天哪,我心想:这下她非杀了我不可。但她只是霍地站起来,两手扭绞在一起,接着突然双手掩面,浑身发抖,倒在地上……缩作一团……阿辽沙,阿辽沙!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片段

“二哥,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任何人瞧着其余所有的人,是否都有权作出判断:他们中谁有资格活在世上,谁不太有这种资格?”

“为什么要把有没有资格的事扯进来?这问题多半在人们心中解决,完全不是依据有没有资格,而是以另外一些具体得多的理由为依据。至于说到权利,谁都有权心存愿望,你说是不是?”

“该不是但愿别人死吧?”

“即便如此又怎样?看到所有的人都这样活着,而且恐怕不可能换一种活法,又何必对自己撒谎呢?你是指我刚才说过有关两条爬虫自相残杀的话吧?那么,允许我也向你提问:你是否认为我也和德米特里一样会要老小丑流血,会杀他,啊?”

“记住,年轻人,牢牢记住,”帕伊西神父开门见山地说,“世间的科学已汇聚成伟大的力量,特别是近一个世纪以来,对圣贤书中传给我们的天经地义通通作了解剖。经过残酷的剖析,过去认为神圣的一切,在世上的学者心中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他们只是解剖各个局部,却没有看到整体,而且那种视而不见的盲目程度委实令人吃惊。事实上整体仍在他们眼前屹立不动,地狱之门也奈何它不得。它不是存在了十九个世纪吗?它不是至今仍存在于个别人和人民群众的心目之中吗?甚至在那些毁坏一切的无神论者心目中,它不是和以前一样屹立不动吗?因为即使那些背弃基督教、反叛基督教的人自己,实质上遵循的仍然是基督的思想未变,因为无论他们的智慧还是他们的热情,都未能创造出一个比基督早就做出的榜样更高的理想来代表人和人的美德。至于先后做过的多次尝试,其结果一概都是些四不像的丑八怪。这点你要特别牢记,年轻人,因为你那行将离去的长老要指派你走向尘世。将来你回忆今天这个伟大的日子,也许不会忘记我发自内心给你的临别赠言,因为你还年轻,而尘世的诱惑如重重磨难,不是你所能经受得住的。现在你去吧,可怜的孤儿。”

“小心,”孩子们在后面大声警告他,“他不怕您,他会乘您不防备捅冷刀子……就像对克拉索特金那样。”

那男孩站在原地等他。阿辽沙走到他跟前,看清楚这是一个顶多九岁的孩子,羸弱而又矮小,瘦削的长脸没有什么血色,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孩子身上的童装大衣破旧得相当厉害,已经不合他的身,显得怪难看的。两条光手臂露在袖外。裤子的右膝处打着一大块补丁,右边一只靴子尖上相当于大脚趾的地方有一个大窟窿,看得出那里涂了不少墨水。大衣两边鼓鼓的兜里揣着许多石块。阿辽沙走到离他只有两步的地方站住,用疑问的目光望着他。孩子从阿辽沙的眼神立即看出阿辽沙不想打他,也就放下好斗的架势,甚至主动跟他说话。

“我一个,他们六个。我一个人能把他们通通打退。”他忽闪着眼睛突然说。

“有一块石头打中了你,一定疼得厉害。”阿辽沙指出。

“可我打中了斯穆罗夫的脑袋!”孩子大声叫道。

“他们在那边告诉我,说你认识我,故意向我扔石块,是吗?”阿辽沙问。

孩子阴着脸瞅他。

“我不认识你。难道你认识我?”阿辽沙继续问他。

“别来烦我!”孩子蓦然发火了,不过他仍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什么,眼睛里又闪起凶光。

“好吧,我走,”阿辽沙说,“只是我不认识你,也不想惹你。他们告诉我人家是怎样惹你的,可我不想惹你,再见吧!”

“穿硬缎裤子的修士!”孩子喊了这么一句,他还是以凶狠和挑战的眼神目送着阿辽沙,顺势摆好架子,因为他估摸着现在阿辽沙一定会向他扑过去的。然而阿辽沙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可是,他才迈了三步,背上便挨了疼痛的一击,那孩子投来的是他兜里最大的一块圆石。

“你从背后下手?这样看来,他们说你趁人不备搞偷袭,这话不假喽?”阿辽沙又回过头来,但这一回孩子狠命地向阿辽沙又扔了一块石头,而且是直接冲他脸上扔的;阿辽沙总算挡得及时,石块打在他胳膊肘上。

“你真不害臊!我对你做了什么?”他喊叫起来。

孩子摆出一副挑衅的姿态默默地等着,单等阿辽沙这一回必定要跟他算账。可是眼看阿辽沙到了这个分儿上还不向他进攻,他像一只小野兽似的恼怒到了极点,索性纵身一跃,主动向阿辽沙扑过来。阿辽沙还来不及躲闪,那凶恶的男孩已经低着头用两只手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地一口咬在中指上。他的牙齿嵌进阿辽沙的中指,有将近十秒钟不放。阿辽沙疼得大叫,拼命想把手指抽出来。孩子总算松了口,跳回到原先的距离之外。阿辽沙的手指被咬得疼极了,在紧靠指甲的部位创口深可及骨,鲜血直淌。阿辽沙掏出一方手帕,把它紧紧缠在受伤的指头上。包扎足足花了将近一分钟。这段时间内那孩子始终站在那儿等着。阿辽沙终于抬起头来,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他。

“好了,”阿辽沙说,“瞧,你把我咬得多么厉害,总该满意了吧?现在请你告诉我,我对你做过什么?”

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我跟你完全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阿辽沙依然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但是不可能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跟我过不去。那么,我究竟干了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能告诉我吗?”

孩子没有回答,反而蓦地放声大哭起来,并且一下子从阿辽沙面前逃跑了。阿辽沙跟在他后面安步向米哈依洛夫街走去,接着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看得见那孩子在远处奔跑,既不放慢脚步,也不扭头回顾,而且八成一路仍在放声大哭。阿辽沙暗下决心,一有时间定要找到那个孩子,解开这个使他大为震惊的谜。眼下他实在没有工夫。

“你错了,我的好心的阿辽沙,”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阿辽沙还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那是一种朝气蓬勃、真诚坦荡的感情流露,“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从来没有爱过我!她一直知道我爱她,尽管我始终没有只言片语向她吐露过我的爱慕之情,——她明明知道,但并不爱我。我也始终没有做过她的朋友,一天也没有:傲慢的女性不需要我的友谊。她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不断进行报复。她对我并利用我进行报复,凡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从德米特里那儿经常和每时每刻受到的侮辱,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都睚眦必报……因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已作为一次侮辱留在她的心中。这便是她的心!这么多日子我从她口中听到的尽是她对德米特里的爱。现在我要走了,但我要说,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您确实只爱他。而且,他给您的侮辱越多,您对他的爱就越深。这就是在您身上的怪事一桩。您爱的正是他的本来面目,爱的是那个侮辱您的他。如果他弃旧图新,您马上就会把他扔了,再也不爱他。但您需要他,以便不断欣赏您矢志不移的壮举,也可以不断谴责他的不忠。这一切无不出于您的傲气。噢,这自然少不了长期忍辱负重的能耐,但是为了傲气什么都不在话下……。我太年轻,一直太爱您了。我知道不该对您说这话;就我这方面而言,离开您一走了之会多一些体面,对您也少一些伤害。但我此去路远迢迢,而且永不再来。这就算是永别了……。我不愿守着一桩怪事做陪客……。我已不会再说话,所有的话都说了……。别了,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您不可以生我的气,因为我受到的惩罚是您的一百倍,单单我再也见不到您这一点已经够了。别了。我不需要您许婚。您一直在自觉地折磨我,太自觉了,故而此刻我不能原谅您。将来我会原谅,但现在我不要您许婚。

女士,我并不要求得到酬报。”

末了一句他是面带冷笑加上的,从而完全出人意料地表明他也能熟读席勒到背诵的程度,这在过去阿辽沙是不会相信的。伊万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向女主人霍赫拉科娃太太道别。阿辽沙急得把两手一拍。

宗教大法官

太抽象了这一节。不是平时吐槽的抽象的抽象而是实在的抽象,因为我对基督的思想还不甚了解。

首先基督出场,展现了他的神迹,老法官却要将他抓起来,作为异端烧死。耶稣当年被试探三个问题:允许把石头变成面包、允许无伤掉落、允许拥有至高权力,但耶稣都一一拒绝。

首先耶稣拒绝第一个问题的缘由是:“要是把石头变成面包,人类便会像感恩而驯服的羊群跟着你跑,尽管老是提心吊胆,生怕你把手缩回去,他们的面包也就没了。如果顺从是用面包收买的,还谈得上什么自由?”耶稣希望人能够自由地信仰,即想信仰什么就信仰什么,那么他们对上帝的信仰也是自发的、纯粹的。但如果用面包收买,这层信仰就不再纯粹了,而是带有了功利的性质,就好比中国的世俗人信佛一样,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佛能保佑他们,带给他们好处。可是对大多数悲苦的人来说,他们连面包都吃不上,哪里能考虑到更高一层的自由?于是他们把自由让渡给了大法官所在的教会,“宁可让你们奴役我们,只要让我们吃饱。”

尘世中的人受尽痛苦,他们信仰的原因不是因为自由,而是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能够拯救他们。耶稣希望他们能为了“天国的面包”而信仰,而大多数人们做不到,因为自由往往需要舍弃“地上的面包”而受苦。最后教会为了拯救他们,便以耶稣的名义,派发地上的面包,对他们进行统治。教会说,耶稣会给你们面包,会来拯救你们的。这是一种谎言,让人们有统一的信仰,毕竟耶稣并没有接受自己当偶像。

人们是这样的:“人最伤脑筋的是找到那个对象,以便尽快把这个可怜的人生来就有的自由交给他。”可是耶稣却指望:“人们得到自由的爱,用自由的心取代古老的定则,自行判断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的形象仅仅在前面给他们指引方向。”“然而如果人们受到选择自由的压迫,不堪如此可怕的重负,他们最终也会抛弃你的形象,甚至对你的形象和你的真理提出争议。”

后面教会的产生,也正是对耶稣的反对,利用控制人们信仰的“奇迹、秘密和权威”,统治着世界,算是一种妥协。“世界上的大多数,千千万万的生命体仅仅是作为一种嘲弄被创造出来的,他们永远不懂如何运用他们的自由”。他们只需要找到能信仰的东西作为落脚,就能获得内心的满足,他们不会不安,因为信仰会保佑他们,会宽恕他们的罪过。而少数人保守谎言的秘密,谎言就是这个信仰的东西是由他们捏造的。因此他们没有办法用信仰来解脱,他们“担当了认识善恶的诅咒”。

我想到《美丽新世界》,似乎就是极端化这种状态。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世界的原理,他们经受痛苦。大多数人娱乐至死。

统治的人中,有权欲熏心的就有悲天悯人的,他们也是痛苦的。“全部秘密确实尽在于此,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毕生在旷野苦修而且始终没有治愈爱人类痼疾的人来说,难道这不算一大劫难?他在垂暮之年清楚地认识到,只有那可怕的伟大精灵出的主意也许多少能把反叛的弱者——‘那些被造出来惹人嘲笑的残次试验品’——安置在某种还过得去的秩序之中。确立了这一信念之后,他看到必须走聪明的精灵、死亡和毁灭的可怕精灵所指引的路,为此便接受了谎言和欺骗,接下来已经是自觉地带领人们走向死亡和毁灭,同时一路哄骗他们,不让他们察觉自己正被带往何处去,使这些盲目的可怜虫至少在路上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注意,欺骗用的是老人毕生笃信其理想的那个人的名义!难道这还算不得不幸?”

然后我们知道,伊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因为在前文中我们看到,伊凡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宽恕,所以只能做保守秘密的痛苦的人。说起来伊凡也是颇有荒诞主义的:

我说:即使我不再相信生活,即使我对珍爱的女人失去信心,对常理失去信心,相反,甚至确信一切都是混乱、可恶乃至被魔鬼操纵的一团糟,即使一个人绝望时的种种恐怖通通临到我头上——我还是要活下去,一旦从杯中抿了一口,便再也不愿舍弃它,直到把酒喝干为止!不过,到三十岁我一定把杯子扔掉,哪怕没有喝完也扔掉,然后离去……不知道去何方!但是,我坚信在三十岁之前我的青春将战胜一切,战胜对生活的种种失望和厌恶心理。我曾多次自问:世上有没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能压倒我身上这份狂热的、或许有失体统的渴望——生的渴望?结论是大概不存在,应该说同样也是在三十岁之前不存在;过了三十我自己会失去这份狂热,我有这感觉。某些患痨病的黄口道德家,尤其是诗人,往往称这种生的渴望是卑鄙的。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卡拉马佐夫的特征,这是事实。不管怎样,你身上一定也有这种生的渴望,但为什么它是卑鄙的呢?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向心力还强大得可怕,阿辽沙。就是想活下去,我愣是活着,哪怕不合逻辑。尽管我不信万象有序,但我珍爱黏糊糊的、春天发芽的叶片,珍爱蓝天,珍爱有时自己也不知道——信不信由你——为什么会爱的某些人,珍爱人类的某些壮举,也许我早已不再相信这等丰功伟绩,但仍出于旧观念打心眼里对之怀有敬意。

米嘉

忌妒!普希金说过:“奥赛罗并不善妒,他是相信人的。”单是这一句话即已足证,我们这位大诗人的智慧异常深邃。奥赛罗的心灵已遭粉碎,他眼睛里看到的整个世界已变成一片混沌,只因为他的理想破灭了 。但奥赛罗不会躲起来采取监视、窥探的做法,因为他相信人。相反,必须花大力气加以诱导、推动、煽惑,才能使他疑心有人对他不忠。真正善妒的人不是这样的。善妒的人什么恬不知耻和道德沦丧的事都干得出来,而且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真难以想象。倒不是说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品行猥琐、灵魂肮脏。相反,胸怀高尚的感情和纯洁的爱心、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人,照样可能藏在桌子底下,买通卑鄙小人,干窥探和偷听之类令人齿冷的勾当。

奥赛罗不是不能宽恕不忠,而是绝对不可能与不忠妥协,尽管他不是一个狠毒的人,他的心与婴儿的心一样纯洁无邪。而真正善妒的人则不然:某些善妒者竟能委曲求全、姑息宽容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善妒者是最能姑息宽容的,这一点凡是女人都知道。善妒的男人宽恕得特别快(最初自然免不了要大闹一场),他们能宽恕例如几乎已经坐实的不忠,宽恕他们亲眼目睹的拥抱和接吻,只要他们同时能够相信这是“最后一次”,相信他们的情敌从此将到海角天涯去销声匿迹,或者他们自己将把女的带往可怕的情敌再也去不了的地方。当然,这种委曲求全的妥协只是暂时的,因为即便情敌真的销声匿迹了,他们明天又会心造出另外的、新的情敌来作为自己忌妒的对象。人们不禁要问:需要这样监视的爱情还有什么意思?必须如此严加防范的爱情还有什么价值?但这一点恰恰是真正善妒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而在他们中间又确实会有心灵高尚的人。还有一点值得注意:这些心灵高尚的人躲在某个斗室旮旯偷听和窥探的时候,虽然凭着“高尚的心灵”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自愿陷入的境地有多么丢人,然而至少在他们藏身斗室旮旯的那个时候,是决不会问心有愧的。

伊凡

很久以后,每当回忆这一夜的情形时,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总会特别恶心地想起自己曾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蹑手蹑脚、生怕被人窥见似的把门打开,走到楼梯上听下面屋子里的动静,听费奥多尔·巴甫洛维奇在楼下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每次都要听很长时间,有五分钟左右,提着一颗莫名其妙、怦怦直跳的好奇心屏息静听,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凝神谛听——他自己当然不知道。事后他毕其一生始终称之为“见不得人的举动”,并且毕其一生在心底里,在灵魂深处始终认为,这是他一辈子最卑鄙的举动。

感觉百年孤独也不过是致敬这里的描写了。PS:见不得人是因为他后来认为自己当时希望自己的父亲赶快死掉,觉得这种想法非常卑劣。

魔鬼

伊凡的魔鬼说话,又是经典的一节。

“他戏弄我!应该承认,他很有一套。‘良心!良心算什么?我自己就会做良心。我为什么苦恼?那是习惯。那是七千年形成的全世界人类的习惯。将来戒掉了这种习惯,咱们就成了神。’这是他说的,这是他说的!”

审判

如果我们弄错了事实就审判,那我们也同样是有罪的。